速写为新时代写真

    黄胄速写

速写是画家见灵性、显才情、练功底的主要基本功之一，更是他们观察表现生活，不断探索视觉表达语言的一种不可或缺的手段。然而，近十多年来，随着相机、手机等现代电子设备的出现，速写的重要性已逐渐被画家，尤其是年轻一代美术工作者所淡忘、忽视，取而代之的是随手可得的照片、图片，甚至是以图片为底本“创作”的速写作品。面对美术创作渐行渐盛的“快餐”现象，速写艺术是否已经渐行渐远？如何从更为宽泛的层面上去发挥速写的妙用？速写之于当下又有着怎样的价值与意义？这些问题无疑都值得美术界重新审视与探讨。

    日前，由中国艺术报社、广州市委宣传部、广州市文联主办的“新时代·新生活”全国速写作品邀请展暨第四届广州速写作品展“在京城刮起了一场关于速写的风暴”，230余幅当代速写精品，包括油画、水粉、水墨、钢笔、铅笔、炭笔、刀刻等多种形式，在展现了速写多元发展路径的同时，也对速写的内涵和定义提出了挑战。

    一种对时代本质的抓取

    何为“速写”？《现代汉语词典》解释为绘画的一种方法，即一边观察对象，一边用简单线条将其主要特点迅速地画出来。中国美协理论艺委会副主任梁江认为，这样的定义并不完全准确，从展览中呈现的速写作品可以看出，艺术家的创作手法非常多元，在视觉和质料上有黑白、色彩、油画、水粉，在技法上，也有用很密集线条表现的，因此用“简单的线条”这样的表述来涵盖速写艺术，显然不全面。

    “速写有两种情况，一种是可以展览的，另一种是艺术家本意不打算示人、只是创作初期的一个念想，而且常常是未完成的——这种速写可以作为研究‘艺术家如何构思作品’的基础材料。”北京大学艺术学院副院长丁宁指出，从艺术性来看，速写有两个重要特点：一、速写是有所取舍、有所概括、有所提炼的，因此捕捉的是事物最本质的特征。二、速写最基本、最重要的元素是线条，不需要经过严谨而理性的推敲。正因如此，速写可以让艺术家发挥出最大的主观能动性。

    如果说速写与创作主体的主观感受密切联系在一起，是一种即兴，那么速写在语言表达上又是散漫的。因为速写工具是多样的，毛笔、油彩、水彩等都可以使用，不同创作主体进入速写状态时的表象也不一样。“正是因为这种很强的目的性或者说是针对性，速写的效果才得以体现出来。”在中国艺术研究院副所长郑工看来，不同画种、不同时代的艺术家有着不一样的着眼点和观察生活的视角。“比如前辈艺术家更注重素材的索取和语言的对接，而年轻艺术家的速写则有了叙事性的诉求，如今，叙事方式变了，速写不只是收集素材的一种方式，还能够成为一种新的绘画语言方式，这也反映了一种时代特征。”郑工说。

    据了解，在此次展览筹备过程中，组委会多次组织画家走进老区、高新企业、社区等基层一线进行速写创作，描绘新时代、新生活。因此，展厅中的很多作品都散发着情感的温度，展现着艺术的力度，看似轻松随意的简速几笔，却蕴含着对描绘对象深刻透彻的把握以及作者个性的艺术取向；有的作品本身就是一件成功的艺术作品，能够直接坦诚地表达出作者的内心感悟。“速写之于当下的意义是要反映速写与时代的关系，最重要的是如何切入当下的现实生活。”广州美术学院美术馆副馆长胡斌表示，当下艺术家的生活圈越来越局限，所以，更需要走向广阔的社会中，了解不同阶层人民的现实生活。

    一种无法取代的表达状态

    参展画家刘筱元表示，速写是短平快的艺术，它最贴近人民、最接地气。特别是广州速写曾经在改革开放初期促成了面向生活、注重写生的岭南画派的新面貌，岭南画派提出的“四写”——写生、速写、默写和摹写，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，解决了中国画的难题。“老一辈艺术家已经做出了探索。在新时代、新生活下，我们也应该在创作手段、表达形式上做出一些大胆的尝试。”

    速写需要在非常短的时间里，把握事物的要点，所以对于艺术家的概括能力，提出了很大的挑战。尤其是在照相功能、网上搜索功能如此发达、便捷的情况下，为什么还要提倡速写？参展画家于小东表示，速写的写生状态，是影像永远无法替代的。“速写对象的全部信息，不光是视觉的，包括听觉、触觉都在启动着画家的强烈感知。这综合的感知又会变成画家造型手段的”语言。“这样的表达是鲜活的、强烈的，激活了画家的灵感。这个过程从来都是主动的、主观的。绘画的魅力就在这意象当中，这样的神秘过程哪里是照片所能够替代的？”

    于小东还进一步指出，只有速写画得好了，准确抓形的能力才会大大的提高，把握人物个性特征的能力才会快速增强。无论画什么都将具备快速准确的控制能力。速写的状态还可以转移到画照片的方式当中，有速写的训练做基础，能使照片“活”起来。于小东说：“由长期速写训练得来的切实、自信、大胆的作画状态，也会有助于加快画素描和色彩写生的速度，乃至国画油画等大型创作也能够下笔准确。我的所有大型创作，都是从素描稿开始的，其实也是速写的方式，这种作画状态一直持续到作品的最后完成，刻画得再细致也是下笔肯定、放笔直取的。可以说每一步骤都有速写的功劳在其间。”画家陈永锵也坦言：“如果你爱画画，如果你热爱生活，那速写是不可缺少的锻炼，甚至是一种生活方式。”

    一种专业精神的传承

    不可否认的是，在摄影普及的今天，速写这种创作方式在美术教学中愈显式微。有业内人士甚至表示，现在一个美术专业的博士毕业生写实速写的能力，可能还不如当年美术学院本科一年级的学生。“手头上的功夫没有了，记录生活的本事就没有了。”这也造成了各种创作的套路化、概念化、模式化。

    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王镛指出，现在美术院校的教学更重视素描，不太重视速写。“事实上，速写比素描更显功力，它通过线条迅速捕捉对象的形神，有助于打破美术创作的千篇一律。深入生活的大量速写，不仅有助于生动地捕捉对象，还促进了技法的变革。”

    王镛认为，在速写的教学与创作中应该强调“快”与“简”。“快”即快速写生，“画生活、画生命”；“简”即线条简练。“最简洁的线条，往往是最有生命力的形式，过于细琐就成素描了，素描往往会损失表现对象最生动的东西，而速写的快速捕捉可以充分调动艺术知觉，突破自己习惯的程式化线条，有的时候没经过深思熟虑的线条相当生动，你想再画反而画不出来了。”

    速写或者写生的概念从西方引进中国已有百余年，这个概念是逐步中国化的过程，如何体现中国“新时代”速写的特征？丁方认为，应该具备两个基本要求，首先要考虑中国的速写有没有别人无可替代的特质；其次，速写不等于纯技术，应该上升到一定高度。“面对新时代、新题材的时候，速写应该捕捉新的思想高度，比如人性的关怀等等，这一点非常重要，因为速写常常会犯的一个流弊就是习性，画到顺手时，往往会走向教化。所以艺术家应该打开眼界，顺应时代的变化，去接近生活中真正需要我们发现的东西，这样才能走得更远。”

    速写是一个画家的修养、才气与功力的体现，从某种意义上说，就是要保持对事物的新鲜感觉，保持对视觉对象进行敏锐捕捉的。“外师造化，中得心源”，优秀的速写作品一定是写艺术家之心象。所以，我们今天提倡速写，不仅在于延续技术上的传承，更重要的是提倡如何保有原来对生活的关注、热爱，以及面对对象时的艺术感受和表达能力，这是一种精神的传承。